太平洋中心的夏威夷，怎么就成了美国的？

美国一场天灾加人祸让“天堂之岛”夏威夷毛伊岛坠落成人间炼狱。在这度假盛季，风光旖旎的夏威夷本不该以这样悲怆的方式打开。今天不再置评灾情，而是分享一段史海钩沉。和这场大火一样，这也是不应被遗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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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位于太平洋中心，由137个岛屿组成，孤悬北美洲大陆、南美洲大陆、亚洲大陆、澳大利亚大陆之外，距美国本土3700多公里，全域没有任何一寸领土位于美洲大陆，到处都是黄色面孔……怎么就成了美国的一个州了呢？

▲ 夏威夷位于太平洋中部，距美国本土3700多公里。

夏威夷的原住民是波利尼西亚人。早在公元4世纪，他们就从位于太平洋中南部的马克萨斯群岛漂洋过海来到这里，打鱼狩猎，采集编织，说南岛语，结绳记事，信卡普教。

那时他们处于氏族部落社会，实行酋长制，部落间偶有相互征伐。在西方人到来前，夏威夷群岛总体上平静祥和、与世无争。然而，大航海时代还是到来了。

▲ 1770年4月，英国皇家海军船长詹姆斯·库克带领船员登陆新洲，成为首批登陆澳洲东岸的欧洲人。1778年，库克船长发现了夏威夷群岛，将其命名为“三明治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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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到这里，顺便插一句，该怎么评价历经二三百年的大航海时代呢？用历史的客观视角审视，它让人类以部分人欢乐、部分人痛苦的方式相遇，让世界以部分飞黄腾达、部分被奴役甚至毁灭的方式联通。

13世纪末《马可·波罗游记》的广泛流传，激起欧洲对东方文明与财富的狂热与贪羡。随之而来的大航海时代带来前所未有的物质文明繁荣与资本主义曙光，也开启了欧洲国家残酷贪婪的殖民扩张。

1778年，英国人库克船长发现了夏威夷群岛，将其命名为“三明治群岛”。自此，夏威夷的宁静被打破，各路殖民者纷至沓来。

后来，一个叫卡美哈梅哈的酋长，利用各方矛盾，在英国帮助下统一了夏威夷，于1810年建立了夏威夷王国，主导国家向西方式的君主立宪制转型，并和英法美等国建立了外交关系。但他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长期作为“世外桃源”，夏威夷原住民对外来疾病毫无免疫，麻疹、天花、梅毒的泛滥让原住民数量骤减。与外界打交道才不过两代人，夏威夷人口就从80万一路降至4.5万。

西方人不仅逐渐控制夏威夷的各种自然资源，还利用宗教控制了当地人的头脑。特别是美国人后来居上，在对夏威夷新一轮争夺中取得了优势，和夏威夷签订了通商协定，在夏威夷置业、传教，影响渗透到政治、经济、生活方式等各个方面，也给夏威夷人的文化带来灭顶之灾。

▲ 自1819年起，美国在全国范围建立原住民寄宿学校。联邦印第安人寄宿学校系统采用军事化方法，组织儿童进行军事训练，并试图通过教育同化印第安人、阿拉斯加原住民和夏威夷原住民儿童，改变他们的身份。

又何尝只是文化呢？独立后的美国开始了规模浩大的领土扩张，从东海岸向落基山脉再到西海岸。从西海岸向西眺望，便是富庶的夏威夷王国。美国开始建设一支强大的远洋海军制霸天下，迫切需要一个太平洋中心的战略支点。夏威夷王国注定要在风雨飘摇的夹缝中生存，或者，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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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王国的存在虽只是沧海一粟，但也有过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不应随着自身消亡而湮灭。比如，夏威夷王国曾出过世界上第一位进行环球旅行的国王，他的名字叫大卫·卡拉卡瓦，第七任国王，于1874年登基。

▲ 大卫·卡拉卡瓦，夏威夷王国第七任国王，也是最后一位实际统治夏威夷王国的君主。

卡拉卡瓦继承的是一个危机中的夏威夷，王国的内阁几乎全部被美国人把持。他倾其一生，都在努力使危在旦夕的夏威夷重焕生机，其中一项壮举便是环游世界。

他期待通过学习其他国家让自身更强大，通过加强与其他国家贸易，减少对美国经济依赖，通过在各国之间纵横捭阖，特别是以日本为缓冲阀对冲被美国吞并的危险，通过大规模移民让夏威夷人口更强健、更兴旺。

1881年，卡拉卡瓦一行人历经10个多月，从夏威夷出发，环访美国旧金山、日本、中国、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埃及、意大利、英国、比利时、德国和法国等，最后访问美国华盛顿，返回夏威夷。

他所到访的两个国家，日本和中国，彼时都处在时代转折中。日本正在进行明治维新，王室对卡拉卡瓦一行殷勤备至。风雨飘摇的晚清则正在开展洋务运动，却仍怀有帝国的矜持，只有李鸿章出面宴请。卡拉卡瓦国王想亲近中、日以抗衡美国。这引起了日本的强烈兴趣，而清廷则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夏威夷王国没有任何兴趣。

在历史的转角擦肩而过之后，三国也迎来不同的命运。走向繁荣的日本很快加入西方列强，首先将魔爪伸向亚洲，中国、朝鲜、琉球（冲绳）、韩国、菲律宾、马来西亚、新加坡、缅甸、越南、老挝、柬埔寨、印度、印尼、东帝汶等无不深受其害，后来夏威夷也成为其觊觎和争夺的对象。

▲ 夏威夷王国国歌《夏威夷之子》，由卡拉卡瓦作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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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内战结束和在夏威夷势力急剧膨胀，美国很快和夏威夷王国翻脸，着手吞并夏威夷。而此时的世界局势也对美国有利。英法当时的殖民注意力放在亚洲，日本正在抓紧备战甲午海战，无暇他顾。

1887年，十三个白种商人起草了所谓的“刺刀宪法”，剥夺了卡拉卡瓦国王的权利，授予外国人投票权，并限制亚洲工人和低收入者的投票权。

1891年，卡拉卡瓦去世，他的妹妹利留卡拉尼继位。1893年，利留卡拉尼女王想收回王权，决定强行修改宪法，取消美欧居民投票权，降低原住民选举门槛。结果，美国人和欧洲人组建“安全委员会”，在美国海军的协助下发动政变，罢黜利留卡拉尼女王，并废除君主制。

▲ 1893年，美国海军陆战队登陆夏威夷，支援当地美国人发动政变。

▲ 1893年，夏威夷末代君主利留卡拉尼女王的统治被推翻。利留卡拉尼女王退位后，仍然被允许住在伊奥拉尼王宫。1895年，美国人以在女王的王宫里发现枪支弹药为由，囚禁了利留卡拉尼一年。出狱后，利留卡拉尼在另一个庄园里度过余生。

1898年4月，美国发动了夺取太平洋霸权的美西战争。最终获取了菲律宾和古巴。之后更加肆无忌惮，于1898年8月正式吞并夏威夷，称之为“夏威夷领地”。

1941年12月，日本突袭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在夏威夷基地珍珠港以及美国陆军和海军在瓦胡岛上的飞机场。太平洋战争由此爆发。

▲ 1941年12月，日本突袭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夏威夷基地珍珠港。

二战结束后，联合国将夏威夷托管给了美国。1959年，美国一手安排了一场公投，将夏威夷变成美国第50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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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威夷的土著居民一直在反抗，他们声称夏威夷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只是始终没有成功。然而，原住民对自身文化的自豪感从未消失。20世纪70年代，夏威夷原住民掀起保护语言和习俗的活动，并引发了夏威夷主权运动。

▲ 1993年1月17日，美国政府推翻夏威夷王国100周年之际，夏威夷民族主义者豪纳尼·凯·特拉斯克在伊奥拉尼宫前发表演说。

1978年，夏威夷格里菲斯修正案颁布，重建了夏威夷的自治政府，并承认夏威夷的独立。当然，这个修正案并没有被美国政府承认。

1993年，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签署国会两院一致通过的《道歉决议》，明确“承认推翻夏威夷王国是美国公民和代理人积极参与的结果。进一步承认，作为一个民族，夏威夷土著从未通过夏威夷王国、公民投票或全民公决直接向美国放弃对其土地固有的民族主权”。

2009年，美国最高法院判决，称上述决议不能改变夏威夷州对其所有公共土地的绝对权利。归根结底，没有改变夏威夷是美国的一个州，原住民仍然没有政治主权。

▲ 2020年1月17日美国政府推翻夏威夷王国周年纪念日上，挥舞着夏威夷国旗的示威者在伊奥拉尼宫外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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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夏威夷的岛民只有10%是当年土著人的后裔。与白人相比，他们的教育水平低、失业人数多，贫困、结核病患病率和吸烟率、肥胖率高，在健康和社会福利方面的差距很大。在这次火灾中，贫困的地区被烧毁成一片废墟，富人区则相对完好，那条清晰的分界线刺痛了多少人的心。

▲ 2023年8月，美国夏威夷州毛伊岛爆发野火，拉海纳镇是此次受损最严重的地区。图中镇上右侧富人别墅区安然无恙，左侧平民区却化为灰烬。

▲ 夏威夷州毛伊岛野火发生后，拉海纳镇上被大火烧毁的建筑和汽车残骸。

美国侵占了夏威夷，一方面以虚伪的姿态企图抹除这笔历史旧账，另一方面，在现实治理中仍以殖民心态对待原住民、亚裔等“二等公民”，不作为、不负责，让人不敢相信大火中种种匪夷所思的现象竟是发生在世界第一强国。

华盛顿的官老爷们尸位素餐，都在盘算即将到来的大选，对一片骂声充耳不闻。在他们看来，夏威夷的最大作用是美军在太平洋的战略中枢和海上基地，或许还可以顺带赚旅游钱。而昂撒人本来就不与原住民同宗同源，又怎会命运与共？

他们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新闻总会成为旧闻，大火早晚会被遗忘，就如同他们的祖辈曾对夏威夷犯下的罪孽。何况，昂撒人还控制着全球舆论，有多少人知道夏威夷曾是独立王国的事实呢？

但时光蹉跎泯灭不了故国情怀。到过夏威夷的人一定会爱上当地特有的草裙舞。卡瓦卡拉曾说，“草裙舞是心的语言，是夏威夷人的心跳。”我想，那也是灵魂的呐喊，是夏威夷人永远不屈的抗争。

▲ 草裙舞是夏威夷群岛土著波利尼西亚人的传统舞蹈，极具热情和艺术感染力，是夏威夷文化的象征之一。